【折真】23. 双向奔赴，共定三生（卷二）
不请自来的东华看到尧尧和胧胧时，忍不住对折颜两口子进行了短暂而沉默的批判，心道这又是哪门子幼稚且无聊的情趣？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为此而感受到的打击性伤害其实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嫉妒和羡慕。
这是两小只除却毕方和迷谷外见到的首个生人，自然充满了好奇，当即停下打闹的动作，并对其进行不算礼貌的打量和审视。来到桃林的第一日它俩便将桃林内外探索个遍，最后悲哀地发现这段冒险旅程只探了个寂寞，十里桃林虽名为十里，占地面积却是极广阔的，然而偌大的桃林除了自家主人和两个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毕方鸟和迷谷树，便只有碧瑶池内一群待宰的鱼……眼下突然冒出一个生人来，为它们探索世界打开了一个新的突破口，总还是要认真对待一下的。
胧胧晃着蓬松的尾巴往东华那边微微靠近了几步，尧尧紧随其后，高昂着头颅警惕地守护在胧胧身旁。
东华被这两只小家伙逗笑了，物似主人形，不外如是。
东华并未真真切切地瞧见过白真本体，实际上整四海八荒也极少有人见过，白真甚少以本体示于人前，在夜华婚宴上的那次也被小气巴巴的折颜往怀里藏得严实，但哪怕是模糊的一眼，也不得不承认是极其令人赏心悦目的。
基于此，东华完全能理解折颜的小气，揣在心尖儿的宝贝，被外人多看哪怕一眼也是亏大了的。
而眼前这漂亮的小狐狸约莫就是按照白真本体的模样复刻而成，想不到折颜居然也能容得下它，若让它顶着这模样跑出去被人围观，那只老凤凰岂不得酸死？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倒是乐得看好戏。话说回来，他来得也不算悄无声息，怎么这半晌功夫了还不见折颜动静？东华抬头瞧了瞧日头，临近晌午了，总不至于还没起床吧！
在敲门与孤独等候之间，东华果断选择了打扰。
东华抬脚走向屋前，胧胧和尧尧许是看出他想做什么，忙拦住去路，冲他凶狠地亮出了爪子。
东华见状一笑，“你们倒是忠心。”
当他正准备挥挥袖子将挡路的两小只轻拨到一边时，白真那非常不友善的面孔突然自他脑海一闪而过，抬到一半的胳膊似被空气压垮，最终悻悻垂下。
东华皱着眉不悦地啧了一声，果然儿女情长最是麻烦，他东华做事何曾这般畏首畏尾过！
倒是也没等多久，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房门便开了，东华搭在石桌上缓缓敲击着桌面的食指应声而停，抬眼却见折颜神清气爽地伸着懒腰，对他的存在不惊不喜，漠不关心。
很好，东华眯了眯眼睛，忍着想要跟这只老凤凰割袍断义的冲动，微笑道：“折颜上神当真是好生清闲，这滋滋润润的小日子过着，连我都想忍不住想要退隐了。”
“东|华|帝|君也不见得有多繁忙，”折颜嘴角挑着笑，“这不是还有空来我桃林闲坐吗？“
“到底比不上你的……”看见突然出现在折颜身侧的白真后，东华硬生生把“温柔乡”三个字咬着舌头吞了回去，略显机灵地转了个弯儿，“好日子舒心。”
“东|华|帝|君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白真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字里行间尽是冷漠与疏离。
东华正色道：“二位不妨坐下再谈。”
白真虽不情愿，却还是随折颜一同坐下了，他心里总归不希望折颜为难。
东华倒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道：“听闻凤九外出游历去了，她的伤势是否已完全恢复？此时独自外出不要紧吗？”
“东|华|帝君！”白真闻言气急反笑，“我青丘女君如何，与你有什么相干？”
东华张了张嘴，自嘲一笑，“是，本没什么相干。只是前不久她为知鹤所伤，我身为知鹤义兄，责无旁贷，自当关心一二……”
“不需要。“白真打断他，”而且，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折颜在一旁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煽风点火，“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两个多月。真真，“说着拉住白真的一只手，深情款款，”日子竟过得这样快，我们要更加珍惜当下才是。“
东华：“……”感觉受到侮辱。
“知道啦，就你话多。“白真软软瞪了折颜一眼，心知他是在控诉自己昨夜和两只小家伙玩得久了些，忽略了他，话锋一转，又对东华冷言道：“听闻司命前段时日总在青丘走动，想来也是帝|君授命吧？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只是……“东华顿了顿，坦白道：”想确认她安好。“
“如你所愿，凤九如今好不容易决定放弃你了，你做什么又要来与她牵扯？“白真叹了口气，“东|华|帝君，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哪一点吗？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将自己摆在苍生另一端的天平之上，因为心里那点可悲的优越感，肆意消耗着别人对你耐心和感情，你既拿不起，为何又不肯放下？你若是直截了当，不这般拖泥带水害人害己，我兴许还能高看你一眼。可你现在这般作为，又是在恶心谁？”
东华来之前就知道必有一顿冷嘲热讽等着自己，却不想白真唇舌锋利至此，丝毫不留情面，句句带刃，字字扎心。
或许也不是没想到，白真本就不是个委婉之人，说到底还是所谓的“优越感“作祟，在高位待得久了，被别人奉承惯了，便以为自己这番颜面有多么尊贵，人人都得忌讳。
到头来在白真眼里一文不值。
虽然被骂得很难看，东华却觉得白真所言确有道理，既拿不起，为什么不肯放下？既放不下，为什么不坦坦荡荡拿起？
可是无论做出哪个选择，于他而言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真懒得再看东华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好像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迫不得已，仿佛认定自己要与苍生共存，与大义共生，如此抬高自己，漠视感情，说到底终究只是一个害怕面对未知的懦夫。
“东华|帝君，到此为止吧。“从头到尾，只此一句还算心平气和，白真起身径直离去，其他再无需赘言。
折颜坐着没动，一双深邃含笑的眸子柔柔地追着他家真真的背影，嘴角挑着一抹沉醉的笑意，与对面垂眸黯然神伤的东华形成强烈对比。
“说起来，我还得多谢你。“直到白真进屋后，折颜才转过头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东华挑眉看他，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折颜炫耀似的做出解释，“真真自小由我养大，对别人可没对我这么温顺，那小爆脾气一套一套的，往往动手比动口多，我还真是甚少见他有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
东华额角青筋突兀地跳了两跳，崩溃地想捂耳朵。
折颜完全无视东华一脸生不如死的哀怨表情，兀自痴笑着，“你不觉得这样的真真有种别样的魅力吗？“看着心里怪痒痒的，想抱，”哦，不好意思，忘了你是被骂的那个。“
东华：“……“忍住，目的没达到，暂时不能翻脸！
东华揉了揉眉心，沉沉叹了口气，“折颜，以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希望你老实告诉我，凤九……到底怎么回事？“
折颜闻言一顿，顺手捞过脚边与尧尧玩耍的胧胧搁在膝头逗弄，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这么问？“
确如白真所言，对于凤九的感情，他拿不起，也放不下，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正因为放不下，他始终没办法说服自己白真和白浅大闹太晨宫只是小题大做或借题发挥，那点没来由的担心无论如何也无法平复，于是便让司命多走动观察，真没什么也就罢了，若万一有什么，他也好心里有个数，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予以弥补。
据司命所察，凤九的确有些奇怪，以前总喜欢上蹿下跳，在家里没几日便要溜出去，且什么刺激玩儿什么，而自从那件事之后，一举一动却总显小心翼翼，但又不似受了伤虚弱不调的样子，看着倒是更圆润了些。此外还总是有意无意避着司命，司命并不总是有机会能够见到凤九，哪怕他们关系尴尬至此，凤九与司命的革命友谊仍始终坚固如初，是以凤九此举并不合理，如今更是直接消失了，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按理说见凤九没什么事他理应安心了，可凤九行为越反常他反而越担心，会想方设法避开司命，只能是因为忌惮着司命背后的自己，但到底是什么呢？
这种被迷雾萦绕心头的感觉着实烦得很，直至今日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宁愿冒着被白真恶语相向的尴尬也要跑这一趟来探个究竟，就算问不出来，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也是好的。
东华虚张声势，“你们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折颜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抬眼直视东华的眼睛，片刻后施然一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能瞒你什么呢？“
东华轻轻一笑，“司命虽算不得多精明，可你也别低估了他呀。“
折颜在心里将东华狠狠鄙视一遭，皱着眉格外不上心地思索一瞬，遂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时候啊。呵，那些日子家里正给凤九安排相亲呢，这种事，并非刻意瞒你，只是没有通知你的必要罢了。“
东华：“……“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东华咬了咬牙，“折颜……”
看着东华略显酸楚的神色，折颜反而收敛了调讽的心思，一本正经，“东华，说真的，你不能拒绝开始，又挣扎着不肯结束，总要有所抉择的，你若当真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份感情，便狠狠心，放下吧，不要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东华袖中的手暗暗握拳，最后却又无力地松开，“是啊，我既已将自己的名字从三生石上抹去，便注定姻缘无果，不该痴缠太过，平白耽误了她。”
“三生石？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从来不知道你是一个甘愿被命运摆布之人。“折颜有些恨铁不成钢，摇摇头站起身来，“不该耽误也耽误了，至于往后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吧。”
说到底折颜就是想推他一把，要么就断个干脆，省得那丫头还心存幻想，时不时闹一出让他家真真跟着操一番心，要么就放手一搏，管他三生石上面有没有名字，若最后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至少也不留遗憾了。
主要是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们之间早已姻起，最终是否缘灭，尚且未成定论。
“折颜，“东华叫住准备离开的折颜，指了指他手里托着的胧胧，”这只小狐狸是按弟妹模样塑就而成的吧，着实可爱。“
不仅被狠狠说教一顿，最后什么信息也没得到的东华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就见折颜嘴角一抽，但是转瞬即逝，并且大大方方地将胧胧搁在石桌上面给他看，“胧胧很像他，但却不是他，他在我心里永远是唯一的存在，你想用它来膈应我，没用，哼。“说罢拂袖转身而去。
胧胧抖了抖毛，跟面色阴沉的东华大眼瞪小眼，东华一身怨气无处发泄，但面对可爱的小白团子心里确实有些治愈，于是没忍住朝胧胧伸出手来，然而那只手只伸去一半，电光火石之间，两只尖锐的利爪齐齐自他手背一划而过。
因为没有防备，且两只小家伙的动作又快又狠，毫不拖泥带水，东华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背便已出现几道渗血的伤痕。
东华只微微蹙了下眉，收回手来的刹那伤痕自愈，而两个罪魁祸首正依偎在一起十分不悦地盯着他，尤其是小凤凰，凌冽的眼神似在冒火，确认他没有后续动作之后俯下身去用脑袋蹭了蹭小狐狸的额头，随后带着小狐狸扬长而去。
不愧是折颜养出来的灵宠，简直跟折颜一个德性。
此时白真正喝着茶站在一幅挂轴前赏画，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也只是嗔怪地笑了笑，“干嘛呀。“
折颜取过白真手里的茶盏放置一边，然后掰着怀里人的下巴偏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不听话，下次再敢乱喝这些剩下的凉茶，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些口渴了嘛，就随手倒了一盏。“白真适时转移话题，”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猜到我们有事瞒着他，想套我话，我是那么容易被套话的吗？三言两语就给他打发了。“折颜牵着白真坐下，捏着他的耳垂命令道：“乖乖等着。”
不若片刻，折颜便端着几碟水果点心和一壶清凉的甘泉回来，又为白真倒好了水才坐下。
白真喝了口水甜甜一笑，“多谢夫君。“
折颜眯着眼睛分外满足地扬起嘴角，从前大多只在床上被哄着才愿叫出来的称呼，如今他家真真叫得越发顺口了，“咳，这是为夫应该做的。”
“话说回来，真真，你真的希望东华与凤九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吗？” 折颜挑了一颗红润饱满桃递给白真，随口问道。
“我当然希望凤九得尝所愿，只是……”白真顿了顿，无奈道：“他既有他的坚持，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你其实心里也是矛盾的吧？”折颜总能一眼看透白真心里所想，“你们九尾狐族向来专情，哪怕凤九决定放手，但心里或许永远也放不下对东华的感情，可是三生石上没有东华的名字，他们就算继续纠缠可能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白真撑着下巴定定地看着折颜，嘴里还塞着满满的桃肉，脸颊鼓鼓的，尤其可爱，折颜看得心痒，突然俯身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亲完尤觉不够，又在那泛着桃汁的嘴唇舔了舔。
白真微微红了耳朵，含着果肉嘟囔，“说话就说话，怎么还突然袭击呢！“
折颜亲完也没退开，就那么俯着身子伸出手指轻轻擦拭着他嘴角的水渍，描摹着他的唇形，“如果是你，你一定拼了命也要博一个可能，是不是？”
“是，最坏能怎么样呢？大不了一起灰飞烟灭，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愿意奔向我。死亡并不可怕，未知也不可怕，我只怕你明明爱我，却要放弃我。”对于白真而言，所谓结果好坏，只在于两个人在一起是否快乐，只要他们只有彼此，珍惜彼此，这便足够了，“但作为长辈，我私心希望凤九能好好的。“
折颜笑着坐了回去，他是理解东华的，爱得越深，便越是害怕对方受到伤害，可他却不能认同东华的退缩。
沉默一瞬，折颜看着白真温柔而笃定，“我也是。”
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要以怎样的方式去爱，也不应该由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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